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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 | 樊富珉:走向团体咨询之路

团体咨询师俱乐部 团体心理咨询师俱乐部 2022-10-20




樊富珉

清华大学心理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清华大学心理学系副主任(2008-至今)清华大学就业指导中心职业辅导特聘专家顾问清华大学文化素质教育课程建设委员会委员清华大学教学顾问曾担任清华大学学生心理咨询中心主任(1991-1995)教育研究所心理研究室主任(2000-2005)等职研究领域:社会心理学 ,咨询心理学,积极心理学研究专长:人格发展与心理健康教育;团体心理咨询与训练;心理问题早期发现与危机干预自杀预防;生涯发展规划与产业心理咨询;积极心理学应用等。专业资格:中国心理学会认定心理学家(2011年起);中国心理学会注册心理督导师(D-06-010)


今天,我们聊起了她和团体的故事…




对话

我的团体之路

■ 访谈|樊富珉



Q

您是如何走上这个团体治疗的道路,成为一个团体治疗师的? 


我走上团体这条路非常的明确,就是我在日本留学。


1991年教育部公派出国留学,我当时申请的是日本筑波大学心理系,专业是心理咨询。当时的导师叫加藤隆胜,是搞青年心理学研究当中的特别棒的一个专家。我另一个导师是松原达哉教授,他是日本高校心理咨询协会的会长,是日本在咨询方面非常有影响的专家。他带我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大学心理咨询学会的会,指导我选一些课,会有workshop,参加过一些简单的团体,我那时候只是觉得很有趣,但还是不了解。


真正让我走上团体咨询这条路,就是我在91年3月份参加了筑波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为全校学生举办的在野外四天三宿的集中团体,是自我探索,自我成长的团体。我全程参加,当时非常的震撼。我第一次面对自己很多的问题,所谓的价值观啊,自我的个性,能力,生活态度,生活方式,很多问题都是我那一次在里面学到感受到的,非常的震撼。我记得当时还写了日记,感觉长这么大,接受了各种各样的教育,从来没有这一次让我如此的深入的自我反思,去认识自己和了解自己,真正认识到应该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我到现在用的最好的那些技术也是那时候我体验来的,什么信任之旅,我的五样,自画像,优点轰炸等,都是我当时在那个团体里面学到的。当时老师说这叫结构式会心团体(encounter group)。每一个半天大概有两个练习,当时也是大概二三十个人,分成固定的小组,你就在固定小组里,既有大组的一起交流分享,也有你固定小组的深入的分享。我想如果我能把这个东西带到国内,不管是用在思想教育,用在学生成长,学生教育当中,一定可以帮到人。


我6月底回来的时候,那时候大学生心理咨询学会刚成立,我就请了松原达哉教授来给中国高校心理咨询师第一次专业培训,我给他设计了五天的课程,并给他当翻译。



真正系统的团体培训也是从我开始的。当时国内各个地方刚刚开始有心理咨询的发展,急需培训。我被逼上梁山,就把我在日本学的东西照葫芦画瓢地就开始教。第一批学员有贾晓明老师,郑宁老师,聂正伟,那是大家第一次知道团体咨询不是坐在那儿大家提问,我说那叫团体心理问答,不叫团体咨询,因为没有产生团体的动力。第一次培训后大家的反馈都特别好。我回来当咨询中心主任,找了两个班,做新生入学团体活动,一下就把他们这个班级的氛围建立起来了。从1991年回国以后,就被教育部逼着去做培训,到现在整整二十六年了。其实我自己有的东西很有限,就愣是被现实被社会需要推着往前走。应大家的需求,我96年出了国内团体咨询第一本书。现在好多人跟我讲那本书写得很好,在大家都不知道团体是什么的时候普及团体。


后来我会把团体作为我的专长,因为我真的特别热爱,而且每次做团体都让我看到很多人性的真善美,自己特别被鼓舞,看到团队成员的变化,就特别的兴奋。后来我也参加了很多,比如说CBT的团体,欧亚龙团体,包括完型的团体我也接触过过,后来林孟平老师系统的博士班的训练我也参加过,但我还是感觉对这个结构式会心团体印象特别深刻,而且非常好用,既可以做得很深又可以做的浅一点,既可以做小团体也可以做大团体。当时从日本刚回来,以为自己什么都行呢,什么都教,什么都关心。后来我发现不行,这个领域太宽阔,你不可能什么都行,所以你一定只能在某一个领域里深入。


我看大家都没有人做团体,只有我在做,我后来就决定把团体作为我的一个专长,把研究的力量全部都放到团体当中。而且它特别适合我,我特别相信团体的每个成员都有无限的创造力,并不是说我要教他们什么东西,而是我给他们时间,为这个团体先做一些设计,然后在团体的过程中营造这个氛围,从他们的负面经历经验里找到正面的经验,让他们看到自己没有关注到的自己身上一直存在的力量和资源。所以我后来慢慢就形成我自己的人本取向,这样一种团体的模式。



我感觉我特别幸运,在恰当的时候接触到我觉得我热爱的,可以让我作为终身奋斗事业的一个助人的方法。当时我有多兴奋,想要把辅导员都教会,让学生都受益。大家都要我教团体,大家都是觉得特别振奋震撼,所以我就觉得这个东西那么有用。那时候其实还不太知道背后的理论,知道得很浅,但是可以看到效果。


真正更深入是我做研究。我们大概从1996年我这本书出来以后,就开始做团体的研究。但是那时候从研究的框架、理论、文献,做的都不规范,我们大部分是问卷,还有很多是主观报告,但也足以证明这个东西很有用。后来我眼界开阔,接触到国际上,有来访问的,有我出去的,我就发现团体真的很值得去好好的探究,所以后来积累很多。2005年那本书,大部分的内容是我的研究成果,后来得到了朱智贤心理学奖。在这之前全部就奖给基础的,没有应用的,而且评的人全部都是像林崇德这样做基础心理学的人。那本书在中国团体咨询里面也是奠基性的事情。这个能力既然是一个专业的能力,一定要专业的训练,既然是一种专业的训练,背后一定有专业的理论,所以我就做很多的探索。咨询里面有很多东西,是需要心理学专业来很好的认可它。



Q

您认为个别工作和团体工作最大的不同?


共同点:

  • 目标相似,它们都是为了促进心理健康,促进个人发展。

  • 原则相似,都是促成当事人自我觉察,自我反省,而不是给予他什么东西。

  • 基本技术相似,比如共情、具体化、澄清这些基本技术。

  • 伦理相似,要保密,要尊重,不能伤害,这些都是相似的。


不同点:

  • 影响方式不同,个别咨询是一对一的,所以它相对来说对象简单,可以有深度,但缺乏广度;而团体咨询既有广度,又有深度。它的广度在于,可以听到不同的人不同的反馈。

  • 角色不同,因为个别咨询来寻求咨询的人,不管咨询师多么平等地对待他,他都觉得你是专家,无论你怎么平等的对待他,他还是想从你这得到一些教导、帮助,那个角色,你很难真正的平等,还是有权力上的差异;而在团体当中,团体每一个人来的时候可能是期待从这得到什么,但是在团体进行的过程中,你会发现每个人在团体中既是助人者又是受助者,所以他就更平等、更尊重、更互助。

  • 在处理问题的性质上也有不同,个别咨询可能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可以处理,一般来讲,它处理的是相对来说比较难启口的,处理紧急的,处理比较深入的事情;而团体最好的就是处理人际关系,团体在有限的时间里呈现出多种关系,让我们从多个角度去审视自己日常生活中的关系。但是按照欧文亚隆讲的,所有的人的问题,都源自于人际关系,如果这么推论的话,团体也适合所有的问题。

  • 影响机制不同,团体里面有它独特的,就是欧文亚隆说的11条疗效因素,比如普遍性、人际学习、还有凝聚力,个别咨询里没有。



Q

您觉得团体带领者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特质?


特质主要讲人格,不是讲技术方法。那团体领导者最需要的,我觉得是开放、包容、接纳、尊重。你团体当中人数多,有不同的人,你一定要学习接纳不同的人,就是要有足够的胸怀和对人的发自内心的尊重。也许在个别咨询当中相对来说容易一点,而团体这么多人肯定有你不喜欢的类型。


此外,相对来说比较偏外向一些,表达能力要比较强一些,自身要比较健康。因为团体当中无论你愿意不愿意,别人都拿你做榜样,你自身如果一大堆的问题,婆媳关系搞不好,夫妻关系好不好,师生关系搞不好,你很难在这个团体当中。因为团体是生活的实验室,对每一个成员来讲,在团体当中呈现出来就是他生活当中的真实自我的再现。对领导者也是一样,你在生活当中是什么模样,你在团体里也会呈现什么模样。如果是亲切温暖更好,CBT它不是那么强调,但是人本是特别强调,因为人本是拿你这个领导者来工作的,所以你的开放,你的健康,你的稳定,你人格的这种整合,还有你的人际关系建立的能力,这个就完全自然的流淌在你的个性当中的,给团体带来很多的安全感,温暖,还有定力,就那种所谓的气场。


团体要在三个层次工作,要对个体做工作,要对关系做工作,还要对整个团体来做工作,这比个别咨询难多了,所以团体在任何国家的专业培训中都是高级课程,一定先学个别咨询,才能再去学团体。



Q

专业成长道路上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最艰难无助的时刻是什么?有哪些成功的经验可以分享?


早期我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同行者,很孤单我是一个不喜欢出头露面的人,但是开始教团体以后,大家就把我放到一个专家的位置上,其实我挺难受的,很不习惯。但是我有使命,我觉得人民送我去留学,我拿老百姓的血汗钱,我回来应该教大家。但是那个时候我带团体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的时候,完全没有人可以讨论,一直很孤单。


其次,就专业上,我对自己不满,我很有强烈的这个提升的愿望。当时虽然被称为所谓的“团体第一人”,但那个时候最大的困难就是自己感觉专业不够,应该进修,所以我后面已经在团体有相当的经验的时候,毅然决然拿出两年的时间去参加林孟平老师的博士班,有团体心理咨询的八大核心课程,咨询的理论、个别、团体、职业生涯、统计、还有测量什么的,可以找到一些专业的知识,也在港台那边,找到一些朋友互相支持。


因为我这个人生性乐观,好像特别无助的时刻,还真没有,什么时候都没有困难可以把我打趴下,所以文化大革命那些磨难,上山下乡那些磨难,我现在想起来全都是财富,我都没有觉得那是我人生的悲惨,你要让我找出人生悲惨时刻,我都60多岁的人了,我找不出来。


我是个行动派,我从来不会在那想很久很久,越想越觉得沮丧,越想越觉得灰溜溜。你没有做,你怎么知道就不行呢?你就去做,试试看。我常常还没有觉得要到谷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还有一个,也许无助在我这儿没有太多的记忆,不是因为不是没有无助,是我没有这个记忆,因为我觉得很快我就可以克服,一方面就是我有很多支持系统,比如我的学生,我的家人,我这个人总体人际关系都非常好,大家也很乐意帮我,知道我这个人没有私心,做什么事情都是想要有一个责任感使命感,所以同行都愿意接纳我,支持我。



还有我有个最大的好处,我特别好学,我也还算蛮聪明的人,我的聪明表现在,我学东西时一定想它对我团体有什么用,学到很多我都可以放在团体当中,比如我觉得萨提亚讲动力,雕塑,人际的沟通模型,我也可以在团体当中去体验,我学格式塔,我也把格式塔的东西一部分弄到我的团体当中,我学心理剧我把role play也拿到团体当中,我把社会测量放进来。我的团体你会发现它好像什么理论流派的影子都能看到,因为我会把好的东西整合,而且会非常自然的,很流畅的,在我的团体当中作为一个技术。这么多年其实我的团体一直在发展,我到现在整天还在学习。还有我喜欢看书,走到世界各地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都买满满的书。此外,任何一次培训和体验,我也会乖乖的在下面听,会乖乖当一个团体的成员去体验,这些东西都不断让我去了解团体。


有的人觉得说结构式团体比较浅,非结构的深,完全不是这样。结构式团体可以做得很深,也可以做得很浅,但是你的非结构就一定做得很深,做浅没有用,因为做浅了处在冲突阶段,没解决问题,而结构式团体可以做浅可以做深,完全根据你的时间、地点和人物,你像在企业里做EAP,只有一天,那你不可能做得很深,你深的打开了以后没有办法去修复,伤害更大,但是如果能有一些新的认知,突然看到有新的路,已经有收获了,我觉得这个就是结构式团体。


团体这个领域太丰富了,我现在做的只是皮毛,这么多的团体我这一辈子也学不过来,所以我只能做好我自己擅长的,不断地去丰富它,同时我也接纳别人,让我去学习。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开放包容,我从来不会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就我的好。我从来都是你有你的好,我的我有我的好,大家各有各的好,我们大家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里去做,在这里百花齐放。



Q

您怎么看内地/台湾/西方的团体临床工作/行业?


最强烈的就是说我们处在初期,美国处在成熟期,台湾也在初期到成熟期阶段,为什么这么讲?因为专业的团体工作是从美国起步。它整个临床的训练更规范。美国AGPA已经75年了。台湾在70年代一些老师去美国学习,学习以后带回来,所以台湾也比我们发展更早。我们是90年代开始发展。


另外,我们临床没有形成一个专业,这个专业本身没有独立出来,所以作为一种专业的助人技巧的训练当然就不规范。现在全国开团体课的学校,其实也不少,但是却完全没有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良莠不分,五花八门。无论你会不会团体这个技术,社会都有这个需要,所以各行各业都在用。现在到了一个不得不规范的时候了,否则用团体会伤害人。



Q

对行业从业者存在着什么问题?有哪些资源?


最主要的问题,是训练不足,胜任力不够。胜任力不够,他就不能做专业的工作。行业发展的趋势,我觉应用领域无限广阔。因为团体不仅仅是一个咨询治疗的技术,它也是一种心理教育技术的方法,它还是一种学习的方式——体验式学习,它这种从体验然后到上升到理论,再指导生活,符合毛主席《实践论》,应该是社会发展的需要。所以现在的趋势是需求越来越强烈,各行各业都需要团体。



Q

如何训练团体心理咨询师?


关于团体心理咨询师的训练五个步骤

  • 你得先成为一个团体成员去体验团体是什么,一定要个人体验。

  • 你要系统学过团体的理论,你要对这些知识,团体动力学有了解。

  • 你要有基本的技术和方法。

  • 你要做观察员,去观察过有经验的人怎么带团体。

  • 你要接受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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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 刘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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